赵宏杰
现在是2011年的春天。D31次列车以每小时180余公里的速度向前飞奔,我的面前摊着一本叫作《往生》的长篇小说。军旅作家新锐裴指海正以一种充满着蒙太奇意味,甚至近似于穿越的奇特方式,带我们不停行走在历史与现实之间,奔向一座城市伤痕累累的记忆深处,奔向一个国家和民族的集体创痛之中。
确切地讲,这是一部招魂的小说——为1937年12月的南京,为30万之巨的亡灵,进行深情抚慰和泣血歌唱。
一招铁血精英之魂魄。
毫无疑问,70多年前的那场南京保卫战,中方是以失败告终的。但即便如此,也始终无法遮蔽当时部分国军官兵的壮烈与英勇、果敢与担当。事实上,并不是所有的国军都像后来者想像的那般窝囊和不堪。这些年来,我们的许多作家与学者,也正在学会辩证地审视和思考这段历史。作为我军现役军人的一部小说,《往生》能够从正面角度去客观书写一些国军官兵的抗战事迹,是非常难能可贵并值得肯定的。小说中,不管是黄埔军校出身的前国军连长李茂才,射击左右不分、枪枪脱靶却能与乱军阵中杀敌建功的陈傻子,还是虽一次次当“兵贩子”、却在关键时刻歼敌数十名的赵二狗,以及看似老实懦弱、但为了保护同胞挺身而出的炊事班长大老冯,他们在国难家仇面前,都表现出了军人的极度悲壮和义无反顾,是我们应该永远铭记的抗战英雄。
二招人性善美之魂魄。
文学即人学,大恨衬大爱。在生动丰满的人物塑造、细腻传神的心理描写和真实可信的战场重构中,着力把人性中的那种极端残忍、极端惨烈、极端自私和至爱、至真、至纯等形态,一一呈现于读者面前,是这部作品的一大亮点。特别是小说巧妙地采取了倒叙的形式,过去、现实双线并进,既让我们对日军令人发指、丧失人性的暴行,有了血淋淋的直接感官体验,同时也对我许多抗战军民中的以德报怨、以善化恨等珍贵品质能够感同身受。值得注意的是,在以大量惨不忍睹的战争画面持续冲击读者视觉听觉的情况下,小说还特意安排了一名现役军人与抗战英雄后代的爱情故事,使整部作品陡然增添了一份宝贵的暖色调——只要这个世界还有爱存在,就有理由升腾起生活的希望。这种处理,体现了作者的匠心所在。
三招民族反思之魂魄。
“1937年的南京,为什么一部分人会成为野兽,另一部分会成为绵羊,甚至连绵羊都不如的虫子?1937年在我们这个民族的基因中留下了什么?”类似这种追问和反思,贯穿了《往生》的全过程,并随故事情节进展而不断递进,通过对南京卫戍区高层的临阵逃离,国军士兵的群龙无首、恐慌溃败,以及普通民众逆来顺受的劣根性等现象,由表及里地剖析深层次的原因和教训。这些,既反映了一名军旅作家面对历史的应有担当和深切忧虑,也让整部作品立即有了厚度和深度,使写作不再仅仅局限于写作本身。
要在下一场战争中取胜,我们只能改变自己。一部《往生》,写的既是一个城市的前世今生,也是整个国家和民族的前世今生,以及我们虽暂时不能清楚知晓、却能基本预见的未来。无论是从现实的文学意义、生存意义,还是从历史意义上讲,《往生》都写出了属于自身的“这一个”,有着别人无法替代、无法复制的坚持与努力,必定在当下和今后一个时期的小说阵营中占有自己的一席之地。
在小说的最后,从90年代初就在南京服役的裴指海坦言,这部作品是他这些年来写得最用心的一个。“我用一个来月的时间写成了这个小说。但真正准备的时间有一年。如果我想说得玄乎一些,也可以说,这是用将近二十年的时间写的。”“在这个有着三十万亡灵的城市里生活,我的写作从来不敢轻浮。所有的写作都是为它准备的。”